仙人掌

仙人掌

      生活中，有些极为平常的小事，会偶尔触碰你的心弦，令你发出由衷的赞叹；会时常徘徊于心，像一粒种子植入心田，生根，发芽，擦拭不掉，挥之不去;甚至会影响你的一生。

      去年深秋的一个晌午， 我经过饭桌旁，忽然看见四根嫩绿的圆柱形小棒，宛如两双过把长的小筷子，并排躺在饭桌的一角。心里并不介意，认为不过是孩子的玩具而已，并不细看，也没有触碰，又忙着做别的事情去了。

      几日后的中午，上五年级的女儿放学回到家里，出乎意料地对我说:“这些是数学老师送给我的仙人掌,让我种在家里。”我的心“咯噔”了一下，眼光带着一丝惊愕。我怎么也不能把这些小棒与记忆中的仙人掌联系起来。脑海中的仙人掌，是孩提时代见过的大圆片状的植物,浑身布满缝衣针似的白长刺，每根长刺的根部周围护卫着一圈密密麻麻的紫中带粉的细小尖刺,多种在土砌的墙头上，既作植物观赏,又起翻墙盗窃的防盗作用。我是不敢碰的，我曾被刺破过手，受伤处扎满了那些细小硬刺，是父母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帮我捏出来的，那疼痛的感觉至今难忘。我没有养花种草的天性，也没有养成侍花弄草的习惯，很少与花草打交道。这样的仙人掌真是破天荒地第一次见到，与记忆中的大相径庭。

      我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中，因久失水份，而枯蔫了,像被淹渍过的咸黄瓜，软绵绵地垂下了头。我轻轻地排放于手心，惋惜地端详着，心中顿有“感时花溅泪”的感同身受，似乎它们在做无为的拼死挣扎。浑身均匀地分布着许多凹陷的小芝麻似的白圆点，犹如身穿嫩绿的绸缎上绣着的小白花，花心里长着花蕊般的白色细小嫩刺，尖尖的，软软的，并不刺手，无力地直立着。面对失去生机的娇嫩生命，触绪纷来，心里沉甸甸的，好似石头堵在胸口，既有因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漠然处置的悔恨，又有为自己的孤陋寡闻的自责，还交如一丝女儿晚吐实情的报怨，怕是辜负了老师的好心和期望，可能要将老师的一翻心意化为泡影，顿时，倍感惭愧,这些感受刚刚淡定，对它们命运的担忧又席卷心头。

      忙找来一个塑料盆，填满土，均匀分布地种植盆内,浇上水，放置于院子西墙边，期盼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命运奇迹出现。

      紧接着的几日，时常担心挂念，不时地去观察有无变化。尽管以前曾读过关于仙人掌生命力顽强的文章，还是不能如释负重般地放松。  几日无效果地观察，深感失望，再几日,看的次数更少了，屈指可数了。

      一日中午，到西墙边推车骑，眼睛一亮，蓦然看见仙人掌已深绿，并吐出点点芽苞，米粒般大小，像小小的眼睛正窥视着新奇的世界。我欣喜若狂，仙人掌的生命力果真顽强，直神奇!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，内心的阴云密布，立刻风吹云散，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。恍忽间，又隐隐约约地意识到，这或许是老师用仙人掌作为一种载体，借时间对学生的无声教育:坚强、勇敢、自强不息才是生命的意义，仙人掌就是我们的榜样，给我们人生的启示。我想这也许是老师送仙人掌的最初目的。

      忙喊来了女儿,女儿高兴得合不上嘴，又说又笑，拉着我的手又蹦又跳，看到盆内早已干涸的黄土，女儿连忙舀来一小盆清水浇上，得到了甘甜的清水滋润，它们似乎更苍翠了，“小眼睛”更精神了。

      秋去冬来，仙人掌已长得葱葱笼笼，那些小眼睛似的芽荷已经长大，寸把长 ，倾斜着向上生长，细筷子似的身子顶着一个大圆片状的“脑袋”，颇像“大头儿子”，透出调皮、淘气的样子，正站在母亲身上，向远处眺望，竞相攀登。

      一日，北风呼啸，寒风刺骨，仙人掌似乎也在风中瑟瑟发抖，我担心它们在严寒中苦熬岁月，就把它们搬入室内，放在火炉旁的低桌下面，保暖起来，好让它们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，在寒冷的冬季也能自由地生长。

      冬去春来，初暖乍寒，我认为是把仙人掌移到室外的时候了。当我弯腰探身搬盘时，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，伫立呆望，昔日生机勃勃的景象荡然无存,干枯、蜡黄的仙人掌满盆倾覆，只有盆中央的一株底部略带约两厘米高的绿意。怎么会这样?一时语塞，呆若木鸡。

      内心百感交加，久久不能平静，万千思绪索绕于心,对当初移入室内的举动追悔莫及。现在该怎么做?扔掉还是留着?扔掉是彻底毁灭，留着是不是徒劳无功？或许有一丝希望，可这希望太渺茫，恐怕只是一种幻想，心中涌起一种空落落的失意感。总不忍心扔掉，最终，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搬回到庭院的西墙边，浇上水，就置之不理了。

      一日，两日，……一个月，两个月，不曾过问。一个午后，送女儿上学，到西墙边推车，心不在焉地向盆内斜视了一眼，不由得大吃一惊,那略有淡绿的小茎上竞冒出个米粒般的芽苞。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!这真是奇迹。令我叹为观之，这是在干枯、土黄的环境中诞生的希望。这多么像一个小生命在苍茫的沙漠中独行，无论环境怎样恶劣，总是无所畏惧，勇往直前。又多么像一个小生命在陡峭的山崖上奋力攀登，不气馁,不退缩，只是信心百倍地勇攀顶峰。这样想，它周围的环境真的成了沙漠，成了高峰。我被仙人掌的精神所感动，为当初没有丢弃的选择而高兴。

      女儿自然是欣喜万分，时常浇水，芽苞茁壮成长。两个月后，长成两寸来高的嫩茎，扁圆形的身体，直立生长,向上逐渐变得尖细，顶端成了尖尖的利刃,远看酷似一把倒置的利剑。

      又过些日子，在这株仙人掌旁边，原先完全干枯的一株底部,竟又冒出一个嫩绿的芽苞，这真是不可思议，超乎想象，令人难以置信，这惊人的生命力实属罕见，让我们啧啧赞叹。

      仙人掌的精神是刻骨铭心的;自强不息、永不放弃、勇往直前，这不正是我们应该具备的精神吗?

（作者：刘丹阳的父亲，是一名教师）